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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家印象|萧宇春:孤独的阅读 孤独的书写篇章

发布于:2021-01-29

“写曹彰挺孤独的,就让他孤独吧。”致力于研究宋代曹彰书法和文学几十年的肖运春,虽然已经九十多岁了,但他却苍老、淳朴、沉静,就像他的书迹一样,飘逸而古老,有一种从容而书卷气。萧云春老师可谓是中国农村文化的“活化石”:他在农村生活多年,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,看着当地的文脉,读着孤独的书,以诗、以章自娱。不求文大的背后是内心的自信和充实,具有真正读书人的真实品格。

《纸艺评论》(www.thepaper.cn)发表的《耄耋名家印象记》专栏最近采访了肖运春。说到书法,他的第一句话是年轻时听张老师对他说的一句话:“你要好好学诗词古文。至于书法,可以慢慢来。”这句话至今受益匪浅。"

肖宇春老师绘制了顾村的演讲图

“写曹彰挺孤独的,就让他孤独吧。”20年前,年事已高的肖运春在给同学谢云的信中说。

话语看似随意,却见证了极大的专注和紧张。

到现在,肖运春先生已经90多岁了。他年纪大了,简单安静,说话的时候手偶尔会微微抖一下。但是他的语气坚定果断,里面有一种飞扬的趋势。就像他作品中的书迹一样,他淡泊新风,淡雅古质,一种从容的书卷气扑面而来。

这样的老人似乎不属于当下,不属于表面的单纯与单纯,不属于内心的疯狂与异流,就像他多年前写的一首自造的诗:“狂歌醉与醉,进退;我才知道古人出神入化,没有王,也没有王。”

萧郁春书上旧书一首绝句:狂歌醉,婉约书香;意识到古人高超,既无二卦,也无王。

从某种角度来说,生活在温州苍南一隅的肖运春先生,可谓是中国乡村文化的“活化石”:在家乡生活多年,过着平静的生活,看着当地的文脉,读着孤独的书,以诗章自娱,为自己而活。另一方面,从民间文学和农村文学的收集整理,宋代文学笔记的研究,乃至钱钟书等学者的研究。不求文大的背后是他内心的自信和充实,从而真正成就了自己,保持了真正的学者品格。

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中,乡村圣贤为保存中国文化做出了巨大贡献。然而,由于过去一个世纪的各种运动和变化,农村圣贤文化已经衰落。

这也体现了肖运春的价值。

从十三岁开始,我和著名温州人张先生一起学习古文和书法,现在已经九十多岁了。小云春老师爱书,爱书,爱书,看书,写书,享受书。当他谈到书法时,第一句话是听张彭懿老师年轻时对他说的:“你应该学好诗歌和古汉语。至于书法,可以慢慢来。”这句话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我和张如英老师聊天时他说的那句话。“过去没有‘书法家’这回事。我对书法的痴迷是因为我对中国文化的痴迷。首先一个人要有道德,有人格,有文笔,然后‘我可以不遗余力的再来对待文笔’,这样他身后的墨迹才能被世人珍藏。”前一句是低调自信,后一句是打地板,但也是同样的自信。

从多年前萧云春发表的随笔《苏东坡的帽子》和《男人簪花》,可以看出他的课外功夫和深度学习。这些书和现在学者的书有本质的区别。——这些书,都是萧云春的兴趣和气质送来的,也源于他对东坡老师和宋代杂文的热爱。在《男人簪花》的《后记》里,我突然想起了顾的一个著名比喻:在山里采铜。从那以后,读书、抄写、写字成了我的习惯。三年前,我觉得我需要一些乐趣,所以我翻了几十年的笔记、卡片、索引和笔记,试着写一些笔记.这是本系列的三篇文章。"

正如浙江老一辈书法家金所说:“书法家是文章之余,文章载道。所以古代书法家都是以艺术为基础,专注文章,发书,自然舒服。如果萧是老师,他住在村子里,不劳而获,不劳而获,心不累名利。他坐在一本书上,写着自己的砚台,思路清晰,心满意足。真的很奇怪

特士也。故行吟挥洒,未有不契乎道而中乎矩者矣。或曰章草甚难,其于萧先生,又奚难哉。”

因蛰居小城,萧耘春先生与文化界或曰书法界名家交往并不多,多深居简出,极其低调,然而这反而沉淀了其书法中真正的宁静之气,寓胸中块垒于简净间。

书法篆刻家、学者刘一闻曾撰文认为,“从表现风格上看,萧氏作品大体是偏重于文人书法一路的。遣笔布字间,丝毫不见人们习见的那种所谓书家气,确是既真率且不失严谨,既讲究矩度又不为之所囿。从书法上说,这是一个很难求得的艺术境界。”

萧耘春书法

记得大约还是十年前,不知是斯舜威还是陈纬,寄来浙江美术馆所编的“书风·书峰”浙江书法名家展的作品集,有刘江、沈定庵、萧耘春、马世晓、章祖安、林剑丹等12位浙江籍老一辈书法家,其中,萧耘春先生的章草以其独有的气息让人印象深刻;后来又收到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《萧耘春书法作品集》,收录书作较全,读过一番,骎骎古意,不激不厉,除了沈曾植,竟又读出些许马一浮先生的味道,尤其是平和而散淡的气息,全无当下书法界一些所谓名家扑面而来的浮躁腥膻,用笔却又奇峭盘旋,翻覆盘转,寓平淡于险峻处。曾熙评书法所言的“妙处在生,胜人处在不稳”,用在萧耘春先生的字上,似乎也隐约可以意会。感觉这样的书风尤宜于文气的笺纸或对联,如其84岁所书《节录证道歌》、章草《兰亭序》、《自作诗》等书作,以及一些对联书法,真是满纸萧散,一片平淡。若刻意放大用于现代厅堂化的展厅,似乎气场反倒不太合适。

萧耘春书法

萧先生曾自陈其章草源于皇象、钟繇、索靖、黄道周等,而受近现代沈曾植等影响较大。又说:“我追求的是行书如何写出章草味来。有杨维桢、黄道周、沈曾植三家可师法。”

这也透露了其章草注重碑帖结合的同时,或更偏于帖学一脉,气息上似乎也近于他喜欢的宋人。这正如沈曾植的章草虽借鉴汉隶,参以简牍、唐人写经,《二爨》、黄道周等,也一直在进行融碑入帖,尤其是化帖学中宋代米芾“八面出锋”的笔法转为“翻覆盘旋,奇趣横生”,萧耘春先生的章草正继承了这样的路径,不过,由于人生经历与境界的不同, 萧耘春先生的书迹到底淡然些,轻灵些,与沈曾植的笔力奇重、纵横驰骋、跌宕沉雄到底是有差异的,而与王蘧常那种融经铸史、搜奇溯古,金石味浓的章草更有着较大的区别。

这或许也是心迹的差异——毕竟,萧先生一直居于浙南偏僻小城,且自足于简净平淡的生活。

萧耘春先生曾说:“无论才、学、识,我都不行,我是个苦学派。因为我喜爱,我才学习,藉此作为生活中一项乐趣。对书法学习,也类似这样笨办法,有的帖是连续临上五年或十年的。我不想有什么效应,这并非我不食人间烟火,也非有什么特异修养,只因我住在偏僻的县份,少有机会接触名人,或及时有信息反馈。生活在这样环境的人,节奏一定慢一些,趣味也淡一些,要求也简单一些。无论对古人、今人,无论他的书法是妍、媸、怪、奇,只要觉得美,都喜欢。但我对自己只要求不要写得太‘土’,有些书卷气就行了。但有一种‘风格’我不喜欢:狼奔豕突,大喊大叫,仔细看来,一无所有。”(《致谢云函》)

萧耘春书法

——对于这样平常平实的话语,对于这样不求闻达、一心读书求艺的简单老人,总感觉有一种莫名的亲切。

多年前陈纬兄曾相约同访萧先生,然而冗事太多,竟至一拖再拖。前不久,陈纬说,萧先生已经九十了,现在话已不多,“过去我们见先生,都在听先生讲话,现在老人大多却是静静的听者,你有空早点过来与他试着聊聊吧。”

于是终于与王犁结伴,作了一次温州之行,并有了一次与萧耘春先生断断续续的对话。

那天来到苍南,让人意外地是最先见到的是萧先生的不少学生与友人,有从杭州专程赶来的黄寿耀、李砚,以及在苍南与平阳的黄建生、杨德听、陈斯、萧云集、李祥、梁元甫、温作市等,让人感受到永嘉文脉的真切流转与雁荡山下的纯朴与温润。

萧耘春先题写的“半书房”

对话是在距萧耘春先生居处不远的“半书房”,古色古香的木质牌匾书法自然是萧耘春先生所书,古拙而空灵,里面茶室壁上则是横批“嘉和”二字,这是萧耘春先生庚子年的新作——兼具爨宝子之味与章草之味,九旬之作,居然精力弥满,而又高古奇逸,款署:“萧耘春,于忘言小筑,年九十又一”。

欣赏笔墨间,午睡毕的萧耘春先生被几位弟子搀扶着来了,个子不高,满头的银发,清癯瘦削,微微笑着,似乎又有些腼腆,然而双目极有神采,面色也有些微微的红润,让人读得到一种透明的温暖。

蛰居苍南的萧耘春(中)与其弟子及友人

因为随坐者多,与先生很自然地聊着,夹杂着温州话、闽南话、普通话,时或需要翻译,你一言我一语,很多的往事纷至沓来,不时且有一种爽朗地笑声,空气里有着一种难得的温暖与亲情,以及莫名的畅神处。

见萧先生喝茶,总是将茶杯放得很远,陈纬笑言,那是萧老师的洁癖使然,“他吃饭时一定是要两双筷子,抽香烟他是从烟盒的后面打开,他说写字时一定要心静。”

又说起那些年少时的那些书缘往事。

回忆起乃师张鹏冀先生所说的“先读书,书法可慢慢来。”萧耘春此前曾说:“这句话得益至今,因为这正代表那一代人对书法的看法。书法作为独立学科,是近二三十年的事。那一代人都主张先要提高自身的文化品位,然后书法才上得去。正如学诗,陆游说:功夫在诗外。如果文化品位很低的人,即使技巧十分到家,写出来也是俗书。”

对于旧体诗,他说以前写过不少,现在基本不写了。张鹏翼先生诗宗杜甫,他则喜欢学杜牧;温州籍知名文史学者苏渊雷1980年代出版《论书绝句》,后记中特别记有:“稿成间加短注,其有未备,倩萧君耘春补充。”

此前还有一段他与萧耘春诗文唱和的往事:1974年春的一个薄暮,下放平阳的苏渊雷与另两位诗友相约到乡间访萧耘春,结果不遇,遂留宿萧家,次日各留诗一首辞行,外出归来的萧耘春读诗后,和曰,“华岳岱宗未足论,而今始觉他山尊。诗惊风雨来天外,笔走龙蛇留雪痕。罢钓渔人还治水,离群才子漫销魂。三人同梦应逢我,闭户摊书烟水村。”其后十年,苏渊雷再至苍南做客萧家,又写下一联——“西风故国萧家渡 夜雨秋灯白石村”。

沈曾植《规模豪气七言联》 嘉兴博物馆藏

对于影响他书法极深的沈曾植,萧耘春先生回忆说,“年少时上中师,受老师指点,喜欢沈曾植、马一浮,有一天在一古玩地摊看到一卷破旧书法轴,打开后,原是沈曾植书集苏诗一联:‘风流岂落他人后,神妙欲到秋毫颠。’款署‘寐叟’两字,当时杀价极低,没想到居然成交了,回来后悬于壁间日日观摩,直至六十年代在运动中被烧去。”

回忆之中与沈寐叟书作初遇及捡漏的惊喜溢于言表,然而这样一幅对他书艺之路至关重要的作品被焚,其实与那个时代的被毁的大量“四旧”相比,几可不提,但萧耘春先生就是耿耿于怀,且竖起手指誓言曰,“百年以后我如果到地下,非得要找当年的最高主事者索回这幅字!”

这有点像是一个老人家孩子气般的赌气话,然而却寄寓着一个平实温和的读书人对那个时代的愤怒与控诉。

一起餐叙时,萧耘春先生一直是一种平和温和的本色——似乎只是一个忠实的听众,入神地听一帮弟子与友人聊书法,聊往事,沉浸其中,却并不插话,偶或,只是微微地笑一下。

萧耘春先生书房一角

萧耘春先生的“捕风楼”就在附近一所房子的二楼,上得楼去,陈设干净而清爽,书橱中全套的《全宋笔记》、《苏轼文集》、《苏轼年谱》等尤其醒目,有意思的是另有一组码得整整齐齐的历年《中国散文年选》等,墙上悬着一件钱钟书赠送的诗作:

“务观骑驴入剑门,百庸放棹出瞿峡。

诗成异曲诧同工,能画前贤输一着。

豪放淋淳蕴苦心,态穠韵远耐研寻。

毫端风虎云龙气,空外霜钟月笛音。”

款署“近作写呈现耘春诗人吟教”,钤“钱钟书印”“默存”二印。

钱钟书先生赠送萧耘春先生的诗作

说起与钱钟书先生的交往,萧先生说下放时读到钱钟书的《宋诗选注》,非常佩服,后来就有了书信交往,其他并不愿多提。陈纬介绍说,萧耘春与钱钟书先生因为宋诗数十年间书信往来不断,“二人最早交往是1966年,萧耘春在下放期间,偶在友人处得阅《宋诗选注》,就到处打听钱钟书,后来索性撰书一封寄往文史出版社,请出版社转呈。不想半月过后,便收到了钱钟书的回函。此后,钱、杨夫妇每有新著出版,均寄萧耘春。钱、萧之间又互为唱酬,至今萧耘春藏有钱钟书的信函诗稿数十通。钱钟书也成为影响他一生读书情怀的人。他常说,在读了钱先生的著作后,他读书也变得老实了,抄抄写写成为习惯,不再用‘怀素看法’一览而尽。从钱钟书身上,他领略了广博的学术旨趣与‘打通’的文艺才智。

他曾作《论诗绝句》九首阐述其诗学观点。其七‘江山处处有诗魂,何限灞桥和剑门。活捉生擒凭赤手,骑驴未必尽诗人’,钱钟书读后,致信评点为‘意新语健’四字,并和诗一首。诗云:‘惊雷驱雨啼千怪,燕语莺歌乍放晴。亿万诗人齐拍手,急搜奇句捕春声。’”

拿出《苏东坡的帽子》请老人签名时,他请陈纬用毛笔再写一遍上款,然后又翻出书法集上自己的署款,一笔一笔地写,“岁数大了,记性已不好,我也希望自己的字有点变化,但现在毕竟只能傻乎乎地临,老老实实地写。”

萧耘春手稿《谈艺后录》局部

萧耘春先生翻出一本70年代自订的手稿《谈艺后录》,细看时,钢笔抄就的竖排小字,简淡一片,读之让人神清气爽,其中有《说“解”》等文章,涉及文字学、诗词、书法等。

这样的手稿大概最后也没有印行,而这样的自订自抄手稿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了。

想起这些时,再看萧耘春先生,在一帮弟子的围绕中,老人家已戴着眼镜,自顾自坐在书桌边,旁若无人入神地读《谈艺后录》了。

四围一片静谧。

(庚子腊月于上海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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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|萧耘春:一直记着“先把诗和古文学习好,书法可慢慢来”

萧耘春先生读其手稿《谈艺后录》

澎湃新闻:萧老师你好,想请您先谈谈年少时学书的一些经历?包括与张鹏翼先生的交往。

萧耘春:13岁时,我到平阳中学读初中,张鹏翼来教我们的语文,一天布置作文是《读李密陈情表》后,我试着写了一篇文言的,他看了,说:你这个乡下孩子还不错。还有一次我在本子上临摹学校礼堂圆柱对联时,张鹏翼先生看到了,他问我:“我的字怎么会在你这里?”我说:“我是从圆柱上临的。”打这以后,他就叫我到他家,教我书法。不过,到了张先生家,他却郑重其事地对我说:“你要先把诗和古文学习好,至于书法可以慢慢来。”随后,给了我一本《艺舟双楫》说:“慢慢读,不懂再读,总有一天会读懂的。”从此,我就以张先生说的去做,先读书,多读书,在时间安排上,读书的比例多于练书法,几十年来如此。

澎湃新闻:你曾说希望追求书法中的书卷气,张鹏翼强调书法的清浊之分,你现在如何理解?

萧耘春:张先生是我的恩师。他评书法,首先强调清浊之分,说浊书不可医治。学会清浊之辨,只有一个办法,将历代名家书法细细读,细细咀嚼,久而久之,自然懂得此中的道理。他的这些教诲至今受用。张先生主要精力写今草,从《书谱》上溯二王。他不喜欢学生学他的字,我随他学了几年“二王”,便转学章草了。凡是章草,不论大家小家都临,或有偶尔写几个字的,如蔡襄、梁启超,也临一临。或很少墨迹流传,但确写得好的如方方壶,我也不时临写。我的楷行也转学钟繇。我较长时间学习的是皇象、钟繇、索靖、黄道周、沈曾植。

袁枚曾把某种诗文,比作三馆楷书,非不工整 ,求其佳处至死无一笔。既然能写得工整,一定有些功力,为什么引不起艺术趣味呢?写这种字的人,一定是读书不多,书法源流也搞不清楚,甚至雅俗也无法分辨,卷轴之味与他是无缘的。临帖时,脑子里、手腕下,暂时由古人作了主,无意中偷得古人一点意境,所以还勉强可观。一离开古人,仍然是自己的脑子与手腕,便显得凡庸,就是俗书与匠书。这里面其实也有个读书的问题。 当然,书法确实需要学问的滋养,可是如果书读得非常多,是否就一定能把字写好了呢?那也未必。

萧耘春书法

澎湃新闻:可能还有一个是否会读书的话题,读书养气。古人所说的“读书种子”,那是讲天份,其实也要注重读书方法,你的读书方法有哪些?

萧耘春:读书要做札记。我年轻时读了钱钟书先生的着作后,读书变得老实了一些,抄抄写写成为习惯,为此读了一些宋代历史文献,记了一些笔记。

陈平原说,做学问其实不一定非第一流人才不可。大才子不见得做得好,太笨当然也不行。就假定是第二流,或中等之材,如果方法对头,日积月累,就能做出学问。而且是比较大的学问。大才子不屑于一步一步走,觉得太艰苦,老想走捷径。诗人和学者不同在于,没才气肯定写不了好诗,但没才气不一定做不了学问。日前,读报,以为当下书坛“无才便是德”,道理也在此。黄宗羲尝诘钱谦益:“用六经之语,而不能穷经”。

学问同书法怎么结合起来,这很玄妙,我说不出来什么名堂,我想多看点书是非常必要的。说不清“玄妙”,我就谈个很实用的例子。搞书法的人,假使人家要你题个跋,如果不读书,题跋也写不了,写了也要闹笑话。

澎湃新闻:你专攻章草,现在如何看自己的书风?您之前曾经提到对元代方方壶书法的学习,这非常冷门,因为他以画家名,存世书法并不多。

萧耘春:方方壶的字见于题画,我有一段时间临写较多。我写字只是比较喜欢清逸的。有人希望我的字要写得雄豪,那不行,我写不了。我也希望自己的字有点变化。现在年龄太大了,只能老老实实地写。

写章草确实是寂寞的,对于章草,有一些观点十多年前给学生黄寿耀就教章草学习的回函中说过,现在也没什么变化。总的来说还是要多读书,多辨识,多临习。

(附:对皇象《急就章》,几乎所有学习章草者都要临写,要写得宽博、圆润,更要注意朴厚。世传松江本最佳,明拓集珍楼摹刻本也行,玉烟堂本可参阅。出土简牍中有许多章草字,因简牍出现于不同时地,又与古隶相杂,须得分开。这种章草如能写得返朴归真,一种特殊的美来,极不容易(如要写得生动一些,可参考唐人写经《恪法师第一抄》)。沈曾植先生先学帖,后学碑,最后碑帖结合。他的章草,从多种隶书中领会,参汉简,不能确指得力于那一二种。纯章草作品很少,只能从他最后几年的草、行、楷中领会。宋克章草有自运的,有个性,但不能写得太夸张。俞和《临定武本兰亭序跋诗》和《郭雍兰亭序跋》的布局,临一临,写条幅时有帮助。明末如黄道周、傅山等,都写过章草,但个性太强,只可看看。惟王铎《桃花帖》中有些字可临。)

澎湃新闻:你年轻时陪方介堪先生寻找《晋朱曼妻薛买地宅券》,可否介绍一下?

萧耘春:《晋朱曼妻薛买地宅券》刻于东晋咸康四年(338),现在是国家一级藏品。1953年,时任温州市文管会副主任的方介堪先生专程赴平阳寻觅买地券原石,我第一次陪他去,遍觅不得,第二次才找到。后来收藏于温州地区(市)文物管理委员会,现藏于温州博物馆。我1985年与杨奔合作写过介绍文章:

1953年,温州地区文管会副主任方介堪先生为寻觅这块《晋朱曼妻薛买地宅券》原石来到平阳,本文笔者之一萧耘春因职务关系,伴同前往宜山。行前作了周密分析:认为陈氏(当地士人陈锡琛,字筱垞)素有学识,深知此碑价值。只要看他几份拓本分赠对象(吴承志为考据家,孙诒让为朴学泰斗,冒广生海内知名人士,刘绍宽亦为当地学者),可知陈氏对此碑的重视;而况陈为本县士绅,在江南(今宜山、钱库、金乡)尤有势力,如要购置此碑,发掘者岂敢不依;而且出土后得入新圹更不可能;按当地迷信说法,此为故鬼所有,岂能与新鬼共享?可见这些话是遁词。《地莂》当仍存于陈家,但距出土时已53年,陈家是否转卖或损坏呢?估计也不至于,因陈家有恒产,又系“世代书香”,其子也笃好书法,写北碑很有工力,从多方面推测,存在的结论是肯定的。但陈氏后裔都流寓外地,故宅房间又多,遍觅此碑不得,只剩地皮未起,因为无从着手。方介堪先生于是仍回温州,请留温的陈氏家属回忆,提供线索。第二次来宜山,方从旧书斋地板下取出,移送温州地区文管会。从此,幽闭数十年的《晋朱曼妻薛买地宅券》重又回到人间。

《晋朱曼妻薛买地宅券》拓本

晋朱曼妻薛买地宅石券

澎湃新闻:之前读到您收集的民间文学?听说您写诗与书法之外,以前还写过小说以及《苏东坡传》?

萧耘春:我喜欢古典文学,年轻时在文化馆工作,经常要到乡村去,听到不少农民口述的民间文学和民俗故事,就记录下来。1956年,编了一本薄薄的民间故事出版。后来也读了不少民俗学著作。我喜欢宋代的文人,也关注宋代民俗,记了不少笔记,《男人簪花》里的三篇文章,就是从笔记中整理出来的,也可以视为宋代民俗的文章。

几年前,为了找点乐趣,便把几十年来的札记、卡片、索引翻出来,归归类,排排队,试着写一些笔记,成了这本《男人簪花》。开始时,还有个“苏东坡诗文中有关风俗释证”的副标题,后来想想,又修改成这样

很多年前研读《坛经》之余,写过一篇中篇小说《传衣》,写的是禅宗六祖慧能创南宗的故事。对于苏东坡,早年写过《苏东坡传》一稿。后来托苏渊雷呈朱东润先生阅,得知朱东润也曾写《苏东坡传》却中途放弃,其原因是在做了一年的资料准备后,朱先生认为自己“这一生固然无法享受优游自在的生活,也没有行云流水的消闲”,因而“无法理解”苏东坡,遂决定搁笔。我自觉也无优游自在和行云流水的生活,对此深有感触,后来又读得林语堂著《苏东坡传》,就一把火将书稿烧了。

萧耘春先生(中)与其弟子及访者合影

澎湃新闻:现在很多人惟恐不能创新,你对书法中的创新如何看?

萧耘春:今人很强调创新。其实从书法史看来,传统也不断创新,唐人书法有异于六朝,宋人不像唐人,元人也不像宋人。明末几家与前代不同,清人兴起碑学,更与帖学拉开距离。变是正常的,不变才怪。我有几首论诗绝句,也谈到变的问题:“苕霅风光日日新,云林佳作半成尘。若从画里寻苕霅,又见桃源古逸民。”“剑门细雨事非新,风雪灞桥迹已陈。活捉生擒凭赤手,骑驴未必尽诗人。”我曾经问过张先生如何创新,先生说:“水到渠成。”我对今人的创新,很佩服他们的识见与勇气,但我因缺乏创新能力,也只有望书兴叹了。

(注:本对话中部分内容参考陈纬、余良峰的整理笔记,特此鸣谢)

标签: 书法 章草 先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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